蘇州虎丘五賢堂內有這樣一副對聯:“天下蒼生待雨霖;古來賢守是詩人。”五賢堂紀念在江蘇蘇州為官頗有政聲的五位賢官,他們也是著名詩人,分別是韋應物、白居易、劉禹錫、王禹偁和蘇軾,今天我們來講講韋應物。
韋應物出生于唐朝長安的一戶仕宦之家。韋應物得家族恩蔭,十五歲便入朝做了唐玄宗的近侍三衛郎,度過了一段“一字都不識,飲酒肆頑癡”的荒縱生活。安史之亂的爆發徹底打亂了他的生活,他痛定思痛,開始了“把筆學題詩”的太學生活。
唐代宗廣德二年(764年),韋應物通過考試,授職洛陽丞。初到洛陽,面對“蕭條孤煙絕,日入空城寒”的現狀,他滿懷濟世熱情,登上洛陽城,寫下《登高望洛城作》,表達自己“坐感理亂跡,永懷經濟言”的功業理想。然而此時的洛陽蕭條頹敗,他不免生出“吾生自不達,空鳥何翩翻”的擔憂。在韋應物的努力和朝廷的支持下,洛陽“平明四城開,稍見市井喧”,元氣略有恢復。永泰年間,駐扎在洛陽的軍隊常有擾民之舉,韋應物作為洛陽丞,不忍百姓受擾,便懲罰亂軍,卻反被告訟。本想“立政思懸棒”,做到紀法嚴明,言出法隨,可卻落得個“謀身類觸藩”的兩難境地。在《任洛陽丞請告一首》中,他寫下:“方鑿不受圓,直木不為輪……折腰非吾事,飲水非吾貧”,表達了他剛直方正的為官處事的態度。
韋應物離開洛陽返回長安后,過了一段閑居生活。其間,他廣為游歷,寄情山水,不論是“勢從千里奔,直入江中斷”的西塞山,還是“夾河樹郁郁,華館千里連”的廣陵,都留下了他的足跡。
大歷九年(774年),韋應物被任命為京兆府功曹,他勤于政事,經常到屬縣處理各種事務。大歷十二年(777年),關中發生水災,韋應物心憂百姓,“夙駕祗府命,冒炎不遑息……周旋涉涂潦,側峭緣溝脈”,他頂著炎炎烈日,爬溝越塹,為民奔走,實踐自己“仁賢憂斯民,賤子甘所役”的為民理念。
“少年不遠仕,乘笏東西京。中歲守淮郡,奉命乃征行”,建中三年(782年),韋應物辭別親友,出任滁州刺史。此時的滁州一片荒涼,“風物殊京國,邑里但荒榛”。他關心民生疾苦,深入田間,了解百姓的生產生活情況。“丁壯俱在野,場圃亦就理。歸來景常晏,飲犢西澗水。”年輕力壯的人都在田野里辛勤耕作,回來的時候太陽已落山,還要牽牛去西澗邊飲水,盡管如此,“倉廩無宿儲,徭役猶未已。”他見此情形,迫切想改善州民的生活狀況,“賦繁屬軍興,政拙愧斯人”,但力不從心的憂慮和不能紓解民困的愧疚常常困擾著他。
最能表現他這一思想的恐怕當屬《寄李儋元錫》這首詩,“去年花里逢君別,今日花開又一年。世事茫茫難自料,春愁黯黯獨成眠。身多疾病思田里,邑有流亡愧俸錢。聞道欲來相問訊,西樓望月幾回圓。”當時長安叛亂,韋應物擔心家中親友安危,此前曾派人打探消息,暫未收到回復,焦慮之情溢于言表。由花開花落聯想到世事茫茫,詩中不僅包含對國家前途的深切關心,也表達了自己內心的矛盾,韋應物多病想退隱歸田,然而看到民生凋敝,百姓流離失所,不免生出愧疚之心,更無法舍棄百姓,一走了之。這種濟世為民之心,著實令人動容,范仲淹贊之曰“仁者之言”。
宦海沉浮,在經過了一段“聽松南巖寺,見月西澗泉”的閑居生活后,韋應物又受命任江州刺史,留下了“到郡方逾月,終朝理亂絲。賓朋未及宴,簡牘已云疲”的詩句,不難看出其勤于政務、拳拳為民之心。
貞元四年(788年),韋應物來到了他仕宦生涯的最后一站——蘇州。蘇州是唐代大邑,府署事務非常繁重。“一為吳郡守,不覺菊花開。始有故園思,且喜眾賓來。”繁忙的公務使自己忘了時間流轉,不經意間已至重陽,賓客前來才憶起長安故園。蘇州地處東南,每逢梅雨時節,潮濕悶熱。韋應物生于北方,自然會尋求清涼之地消暑。一日,他來到北池,“門閉陰寂寂,城高樹蒼蒼。綠筠尚含粉,圓荷始散芳”,看到院門緊閉,古木蒼翠,翠綠的青竹上尚且含粉,圓荷散發出陣陣芬芳,心中煩惱頓時消除。“高居念田里,苦熱安可當”,轉念一想,自己身居官位,尚且可以尋找陰涼之地避暑,而田間耕作的農夫,卻還在忍受酷熱。休閑之樂也難掩其愛民憂民之心。南宋詞人劉辰翁盛贊其“居官自愧,閔閔有恤人之心”。他把百姓放在心頭,以百姓憂為憂,以百姓樂為樂。在他的治理下,蘇州獄訟減少,莊稼喜獲豐收,韋應物沒有居功自傲,而是真心感謝蘇州百姓的謙和禮讓,自己則進行了“仰恩慚政拙”的反省。這種“自慚居處崇,未睹斯民康”的自愧心理著實難能可貴。
“時風重書札,物情敦貨遺”,當時官場上看重書信請托和禮品饋贈,韋應物身居官場,這種現象于他而言并不罕見。而他素來剛直,對親友們的請托常常不予回復,所以“常負交親責”。他不僅對自己要求嚴格,也告誡他的好友“食蔬程獨守,飲冰節靡違”。他生活簡樸,謹守為官底線,罷守蘇州后,竟因無錢回鄉,只能寓居永定寺,“家貧何由往,夢想在京城……聊租二頃田,方課弟子耕”,過起了耕地教課的田園生活。
太守本色是詩人。韋應物給后人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詩句,無論是“春潮帶雨晚來急,野渡無人舟自橫”的悠閑自得,還是“方慚不耕者,祿食出閭里”的居官自愧,韋應物終究會被銘記。多年后,白居易赴蘇州任刺史,將韋應物的《郡齋雨中與諸文士燕集》一詩刻于石上,以期“傳貽將來”。如今,佇立于滄浪亭內韋應物石刻像前,怎能不想起他“澹詩一卷,淵明比節”的一生呢。
(來 源:中國紀檢監察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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